厚厚的留言簿上寫滿了觀眾的觀后感,他們用的是漢語、蒙古語、英語、日語等不同文字,發(fā)出的卻是一個共同的聲音:珍惜并留住內蒙古大草原這片綠色,保護北方生態(tài)屏障。3月底,一個名為“曾經草原——內蒙古生態(tài)與游牧文化展”的展覽在北京民族文化宮舉行。在西部大開發(fā)的熱潮中,如何讓污染遠離美麗的大草原?這是展覽留給人們的思索之一。
被紙廠污水浸泡的“綠色寶石”
展覽現場有十來位牧民,他們來自位于北京正北800公里處的內蒙古東烏珠穆沁旗。
東烏旗擁有4萬平方公里的優(yōu)質草原,是目前錫林郭勒盟最好的草甸草原,有“綠色寶石”之稱,動植物資源豐富。2001年大雪災,錫盟范圍內只有滿都寶力格鄉(xiāng)能提供救災牧草,曾每天用20輛4噸卡車拉了3個月,草原上誰都知道“滿都寶力格是個有草的地方”。
然而,東烏旗的草原生態(tài)正面臨工業(yè)污染的威脅,牧民們正是為了呼吁“救救草原”而來。
東烏旗是全國最大的牧業(yè)旗,在綠色產品和畜產品深加工方面極具優(yōu)勢與潛力,近年來卻提出了“工業(yè)強旗”的口號,于是,伴隨著“招商引資”的步伐,造紙廠、鐵鋅礦、銀礦等先后在草原上出現了。
達木林扎布是東烏旗一戶普通的牧民,他告訴記者這樣一件事:他家門口有一口井,但是已經有好幾年的時間每次打水都要到好幾公里以外。他說,井里的水有毒,用井水泡出的茶都沒有茶葉本身的顏色。原因就在于離他家不到400米的那片污水塘,這片污水塘占地近4000畝,里面全是黑褐色的造紙廢水。不僅是他,所有附近的牧民都要長年累月地忍受著造紙廢水的惡臭,以至于生活在附近的居民白天頭暈惡心,晚上睡不好覺。
曾在去年夏天到東烏旗實地調查的北方交大化學與環(huán)境研究所尹承龍博士在一份名為《好可怕的污水排放》報告中講道,東烏旗淀花漿板廠僅僅是一個中型造紙企業(yè),但其污水排放量卻驚人,達到280立方米/(噸紙),遠遠高于《造紙工業(yè)水污染物排放標準》中規(guī)定的60立方米/(噸紙)。更讓人驚訝的是這個廠排放的污水沒有經過任何設施的處理就隨意排出,污染物超標幾十倍,連距池塘約400米處的井水水質都被惡化。
達木林扎布說,為這事協商了兩三年也沒有解決,他們下決心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問題,走上了訴訟的道路,2002年8月,達木林扎布等7戶牧民一紙訴狀遞至錫林郭勒盟中級人民法院,提出造紙廠停止污染、恢復原狀等訴訟請求。
不止一個到過東烏旗考察的專家告訴記者,東烏旗造紙廠是打著“西部大開發(fā)”的名義從河北轉移到內蒙古的,這個造紙廠曾因造成白洋淀的嚴重污染而被明令取締,然而,如今卻在東烏旗扎下了根。
可怕的是,不獨是造紙廠看中了東烏旗草原,還有那些打著各種旗號的礦廠。
兩年前,一家鐵鋅礦廠在東烏旗滿都寶力格蘇木(鄉(xiāng))朝布楞草原圈地開礦,因明顯違反建設項目環(huán)境保護管理條例而被勒令停產,國家環(huán)?偩纸庹袢A局長專門就此事做出過批示。但兩年過去,這個礦廠不僅依然如故,而且還擴大了礦區(qū)面積。眼下在方圓1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已經建設了9口礦井,更嚴重的是,他們還計劃在草原上挖水渠引水洗礦。一旦洗礦,日耗水量會在5000噸以上,洗礦廢水將直接排放到草原上,污染草原和地下潛水層。
國家環(huán)?偩钟嘘P負責人說,對于東烏旗這樣的向西部轉移污染事件,黨中央、國務院非常重視,曾列為重大污染案件進行查處。之所以久拖不決,是因為一些地方政府為了局部經濟利益犧牲環(huán)境資源,實行地方保護主義。
錢沒了,可以賺,草原沒了不再來
關注草原命運的,不僅是祖輩生于斯長于斯的牧民們。為了留住草原上的美麗綠色,很多人都把熱切的目光投向那里。
“那里是世界上最美的草原!”30多年前曾在東烏旗插過隊的陳繼群一直這樣告訴別人。如今他是一個職業(yè)畫家,人回來了,心好像還留在草原上,草原是他畫作永恒的主題之一。
可是,近年來陳繼群痛心地發(fā)現,東烏旗草原上的污染事件愈演愈烈,大自然天成的杰作正在日益失去顏色。他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為牧民、草原、生靈的命運而奔走呼吁;他把知青們捐資翻譯的蒙語環(huán)境法律文本匯編帶回草原,發(fā)給牧民,支持他們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而我們總是一唱再唱,想著草原千里閃著金光,想著風沙呼嘯過大漠,想著黃河邊啊、陰山旁,英雄騎馬啊,騎馬過故鄉(xiāng)!睅资旯怅幜鬓D,很多陳繼群這樣的知青依然用滿腔熱血,關注著曾經滋養(yǎng)過自己青春夢想的第二故鄉(xiāng)。
來北京的牧民中,有些不懂漢語,內蒙古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烏云巴圖成了他們的“傳聲筒”。長期致力于生態(tài)文化研究的烏云巴圖說,內蒙古地區(qū)的生態(tài)保護,不僅直接關系內蒙古各族人民的生存和發(fā)展,而且對全國實施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具有重大意義。這次展覽引起廣泛關注是一件好事,受益的將不只是內蒙古人民。
為了解內蒙古草原的生態(tài)狀況,去年夏天中國文物研究所專家景愛等一批學者,曾馳騁5000公里深入內蒙古草原考察。這次他們在展覽上的所有發(fā)言都建筑在這千里行程基礎上。他們的研究有內蒙古金戈鐵馬的昔日圖景,也有草原碧野黃沙的今日現狀。一群關注草原的人走到了一起,有了這個展覽。
郝冰這位民間環(huán)保組織自然之友的成員,是這次展覽幾乎所有文字資料的執(zhí)筆者。面對熱情參與的觀眾,郝冰的耳邊總會響起在內蒙古一個孩子的淳樸話語:老師,錢沒了,還可以掙。草原沒了,就什么也沒有了。
草原何處去,折射出人類何處去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是內蒙古草原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壯觀景象。
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不斷惡化早已向人們敲響警鐘。前不久結束的“兩會”再次強調,絕不能以犧牲環(huán)境和浪費資源為代價求得一時的經濟發(fā)展。
“草原本是人與野生動物的共同家園,這次展覽充分展示了農耕文化與工業(yè)文明對生態(tài)的破壞。草原向何處去,折射出了人類向何處去,什么是可持續(xù)發(fā)展,怎樣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而又保護文化的多樣性等問題。這些問題太值得深思!眹伊謽I(yè)局專家沈孝輝說。
專家認為,內蒙古應把加快生態(tài)環(huán)境治理和建設放在突出重要位置,發(fā)揮畜牧業(yè)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發(fā)展與畜牧業(yè)加工相關連的具備國際水平的現代化加工工業(yè),不能以犧牲生態(tài)環(huán)境為代價。
實際上,對于內蒙古草原乃至整個西部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國家都有明確的政策。近年來,我國不斷加大對內蒙古生態(tài)建設的支持力度,退耕還林還草、京津風沙源治理等七大生態(tài)建設工程都把內蒙古列為實施重點,項目覆蓋全區(qū)90%的旗縣,投入近40億元。政府以如此大規(guī)模的投入進行生態(tài)建設在歷史上是空前的。
然而這些保護環(huán)境的大手筆,必須有具體實施人的正確理解和執(zhí)行。否則總會有人在利益的驅動下鉆政策的空子,甚至不惜違法,求一時之利而給草原帶來千古之災。因此,國家環(huán)?偩忠晃回撠熑颂貏e提出,對基層干部進行普法教育和生態(tài)環(huán)境意識教育迫在眉睫。否則,放牧的只見牛羊飼料、種地的只見荒地一片、辦廠的只見地下礦產、當官的只見幾年政績,那被“凌遲”后的草原終將赤地千里。
東烏旗草原能重現水豐草茂的景象嗎?這個美好的夢想已出現了實現的曙光。修訂后的《草原法》把“保護和建設草原”放在首位,其次才是利用,而且是“可持續(xù)利用”,提出了“國家對草原實行科學規(guī)劃、全面保護、重點建設、合理利用的方針,促進草原的可持續(xù)利用和生態(tài)、經濟、社會的協調發(fā)展”。
而另外一個讓人期待的消息從草原傳來———達木林扎布等牧民起訴造紙廠污染一案已于4月2日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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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蒙古草原作為華北最大的生態(tài)屏障,
起著無可替代的作用。但昔日引起人們無限遐想的廣袤的草原如今面臨著嚴重的生態(tài)危機:阿拉善草原基本被沙漠吞噬,達拉特和鄂爾多斯草原幾成荒漠,科爾沁草原所剩無幾,只有錫林郭勒和呼倫貝爾兩大草原還能依稀可見昔日的宏偉英姿。
●在整個內蒙古草原,2000年全區(qū)沙漠化
土地面積為42.08萬平方公里,占自治區(qū)總面積的30%以上,區(qū)內沙漠化速度已達每年3145平方公里。20世紀90年代,內蒙古沙塵暴次數已由50年代的每年5次升至23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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